「吶，優。」
大將僵硬著笑容低頭看向自己的女朋友。女孩用甜美的微笑，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出現啦！是『什麼日子』攻擊！」大將彷彿聽見自己的隊友集體在腦內興災樂禍地呼喊。從思緒裡趕走那群吵鬧的傢伙，大將努力地覷著美華的表情，回想今天到底是他們什麼紀念日。
他吞了吞唾液，看著美華湊近的臉，「呃、今天是──」
大將從沒想過會懷念起那段日子。
自己總是記錯。
猜對的話，美華會很開心地原地跳起來抱住他的手臂，說錯的時候那可愛的臉會皺起來，佯裝生氣不理他一陣子，最後噘起嘴提出去哪裡約會就原諒他。事實上除了剛開始交往的幾次約會地點，是大將決定的，後來幾乎都是由美華決定去的地方，他往往只是陪伴。直到一起去看了春高，後來美華甚至關注起各式比賽日期，提出約會去看排球比賽。
「優解說比賽的樣子也很帥喔。」都被這麼說了，怎麼可能拒絕美華體貼的邀約。
高中畢業後因為大學不一樣，大將開始學會記下那些日子，兩種顏色的筆，寫著排球隊的練習與美華的各種紀念日。自己有球隊練習和大小比賽，而美華選擇護理這條路，各自都忙碌起來。沒時間慶祝的時候，大將會記得傳訊息表示自己記得今天是什麼紀念日。而全日本大學排球賽的時候，大將會收穫其他隊友嫉妒的目光──因為美華會來體育館為他加油。
今天是交往的兩千八百天紀念日。
下禮拜就是新賽季的開始，大將確認美華那天時間是空著的，於是趁最後一個休假回到東京。他買了美華以前來名古屋時說過喜歡的那家點心，興致勃勃地搭上第一班新幹線。
想快點見到美華，想給對方一個驚喜。
他知道這次約會完全是自己的任性，對方明明早上才剛從醫院下班，作為體貼的男友就應該讓她好好回家休息而不是還跟著自己到處閒逛。聽大將這麼說，美華卻只回了一句「但我也想見優」，讓他立刻把無謂的擔憂全扔到一旁。
女孩比自己都還要果斷和堅定，一直都是大將愛著的眾多美好之一。
新幹線上大將稍微睡了一會，醒來之後才發現手機裡美華傳了訊息。口罩下的嘴唇垂下來，表情難看。
「優搭上新幹線了嗎」
「今天可能沒辦法和優見面了」
「工作結束後打電話給你」
連一貫的顏文字都沒有，語法還有點奇怪，看起來訊息打得相當倉促。
說不失望是騙人的。聽著語音廣播即將抵達東京站，大將揹著簡單的行李下車。
「呼……那現在要去哪裡好呢？」
大將坐在椅子上發楞，抬頭看向東京窄小的天空。既然都回東京了，他可以回家也可以約出以前戶美和大學時期的朋友（另外把闖進腦海的黑尾給擠出去）。
啊，這就是以前說要練排球沒辦法去約會的時候美華的心情嗎？
自己到底讓對方體驗多少回這樣強烈的失落呢？
明明心裡可以諒解是因為工作，可是強烈的落空感讓人焦躁不安。
「對了……」美華工作的醫院是在、大將查詢起地點，決定直接到對方工作的地方。
如果幸運，對方工作提前結束，自己還能見上一面。
大將剛踏進院區，就看見醫院大廳相當擁擠。看見快步走動的護理人員，他忍不住閃到一旁讓了路。在等候區找了位置坐下，聽其他人的談話，似乎是附近發生了事故，導致一早就陸續有傷患被送進醫院。胸口的位置收縮了下，在他拘泥在小事的時候，美華卻面對著眾多陌生的生命。
看著醫護人員的忙碌，就這樣度過了一上午，而他還沒看到美華一眼。大將拎起手中原本買的伴手禮，到外面可以坐著的位置，逕自吃了起來。這個不能久放，本來以為能立刻讓美華吃到的，卻成為今天自己一個人的午餐。
啊，好甜。這是美華喜歡的味道。
看著院區內廣闊的天空，大將重新呼吸起活著的氣味。
上午在醫院的大廳，呼吸總覺得凝滯，而那是美華每天都在的空間。
以一個男性的妄想來說，說到護理人員總會想像白衣天使的美好。但明白對方將日日凝視生死，在勞累且不友善的工作環境下度過，大將不禁佩服起美華。
女孩是自己心裡最特別的那個，和其他人都不一樣，所有美好的辭彙都可以放在她身上。
就像自己堅持了排球，而對方也有堅持的道路。
大將沒打算離開醫院，院區外頭是開放空間，能看見一些護理人員陪伴病患。他在一旁坐下，和路過的老人聊天，或者陪那些孩子玩耍。這份寧靜，和方才醫院裡的廝殺氣息不同，卻能感受到同樣與命運搏鬥的生命。
外頭的天色慢慢地暗了，大將仍然沒有接到美華的訊息。
他幾乎整天都在醫院，所以如果美華離開自己應該也沒注意到才對。拿起手機，大將取消了餐廳的訂位。這家餐廳是美華在看雜誌說一直很想去的，雖然已經是去年的事了……在一起已經是第七年了，卻越發質疑自己是否真的適合美華。
雖然隱約就有這樣的念頭，但今天更加強烈地感受能夠給美華的東西，好少。
「優？」
那張突然在視線中擴大的臉，讓大將嚇了一跳，「欸？」
「果然是你。來了怎麼沒跟我說一聲？」美華打扮輕便，揹著小背包，看上去似乎是已經下班。她眼角看上去相當疲憊，卻還是笑著道：「櫃檯的人還叫我來看，說是有個奇怪的男人晃蕩了整天。原來是你。」
「啊、嗯……對不起，我跑來了。」大將別開視線，很不好意思地垮下肩膀。
美華噗哧一笑，「什麼嘛，為什麼要道歉？優特地過來，我超高興的！」
「小美華……」
「啊啊，今天總算，結束了……」和大將一踏出醫院，美華立刻握住對方的手。消毒水的氣味浸染在大將的手心，「本來還以為絕對見不到優……可是你跑來了，你絕對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我知道，我知道喔，美華。
就像那年妳在春高預選出現，同時還得知自己不會失去妳。
大將磨蹭著美華的手指，「很餓了吧？我們去吃點什麼東西？」
「哇啊！」
「怎麼了？」
「等、等一下！我沒想到優會來啊！」美華慌亂地從背包裡拿出小鏡子，注視著裡面的模樣。哀號著臉上長時間戴口罩壓出的痕跡，以及剛才下班隨手挽起的髮型，「這樣亂糟糟的，而且妝也很隨便……優！你別看啦！」
大將抽過鏡子，把東西放回對方的包包哩，「很漂亮了。工作，辛苦了。」
「謝謝。」原本還想抗議，美華卻只是道謝。她知道對方是真的不在意，卻還是想拿出最好看的那一面給大將，「優也是喔，打球的時候最帥了。」
美華總是喜歡看他臉紅，自己皮膚偏白，只要血氣上湧就很明顯。果然就看對方誇完後，很仔細地盯著看，直到大將利用身高優勢抬高下顎，美華才嗔了聲放棄。
忍不住把今天原先的安排告訴對方，大將按出餐廳號碼，想著看還有沒有機會吃到那家店。
「優，今天有點冷了呢。」美華直接挽住大將的手臂，「我知道有一家超好吃的關東煮，一起去吧？」
大將想，自己此刻的模樣肯定呆得要命，垂下眉毛、抿起嘴唇調整心情，他點了點頭，被對方的善解人意帶著走。
即使抽空都會通話，卻仍比不上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面。
彼此在異地，都想讓對方知道自己過得好，卻在呼吸相近的時候忍不住把生命每刻所有的好壞一股腦都向對方傾訴，像是要讓兩人的世界重合交疊一般。
「小美華……這杯完了就不能喝了。」
「優、最喜歡你……」
大概是原本就很疲憊的緣故，加上美華喝得有些快，但大將卻不忍破壞對方的興致。結了帳，扶著走路有些歪斜的美華，大將嘆了口氣，乾脆背起自己的女朋友。沒多久，那貼在耳邊的呼吸就變得平穩。
「變輕了呢……小美華。」挪了一下對方攀在自己背上的位置，大將忍不住苦笑，「要是以前，妳聽到我這樣說肯定會很開心吧……」
好好照顧自己啊，美華。大將沒有說出口，因為他更想說的是「由我來照顧妳」。
但實在是太過大男人了，他吐槽自己內心的傲慢。
大將小心地將對方帶回租屋處，沒想到第一次使用備份鑰匙是這種方式。剛讓美華躺好休息，他弄了熱茶過去床頭，卻看見牆壁上的月曆在今天圈起來寫著「和優的2800天」。
「優……？」
拿了換洗衣物過來，大將把茶杯放進對方手裡，確認有好好拿著才鬆開。
「小美華。妳要不要先去洗澡再睡？」
「好、對了……」小口抿著茶的美華突然道：「優記得嗎？今天是什麼日子？」
大將故作苦惱的模樣，在美華略帶威嚇的注視下才回答：「嗯，記得。是交往的兩千八百天。」
「答對了。」
美華即便得知大將有紀錄紀念日的習慣，仍是樂此不彼地問出那句：「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美華生日。
大將拍了拍臉頰，讓自己別去想。禮物已經寄了，訊息也傳了。
美華的生日在聯賽賽季也是無可奈何。
拿下勝利，再做為第二個禮物送給美華，才是最棒的不是嗎？
看時間差不多已經開放入場，他站在準備處看著上方漸漸入席的觀眾。接著就聽隊友指向看台，說是有個女孩子很可愛。大將邊吐槽隊友眼力真好，邊跟著看過去，那個女孩穿著自己號碼的粉絲球服，手裡拿著加油道具，綁著馬尾，腳上穿著好跑動的運動鞋──這個粉絲還能是誰？
美華不是應該要和她的那些好朋友慶生嗎？圍著漂亮的蛋糕、精緻的餐點，在眾人的祝福下迎接新的歲數、面對新的挑戰……可是，她卻出現在這裡了……
「讓人嫉妒啊！大將！有這麼可愛的粉絲！」隊友忍不住出言調侃。
大將的眼和薄唇瞇出自信的弧度，「嗯，今天絕對會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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