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夫婦是什麼意思呢？
對於兩個男人的他們來說，這個詞彙好遙遠……
「啊，來了！你們也太慢了……」從廚房探出頭的侑大嗓門的抱怨。
跟著亞朗一起來的是赤木和剛下班開始輪休的大耳。打過招呼，赤木脫了鞋進屋就先去教訓侑，大耳則是先和站在玄關的北聊了幾句。
亞朗蹲下，咧開笑抱住從客廳出來笑得溫暖的女性，「奶奶，好久不見。」
「是亞朗啊。亞朗看起來又長得更高了……」
「怎麼可能還會再長高啦！奶奶以前說我留鬍子好看，怎麼樣？有變帥嗎？」
奶奶點了點頭，「啊啦，變成一個好男人了。」
「欸？真的嗎？太好了！」亞朗握拳向後一拉。
「先進去吧，奶奶今天把家裡留給我們。」北拍了拍亞朗結實的上臂，彎下身替奶奶穿好鞋，「晚上要住在逸子奶奶家。我先陪她過去。」
「我也過去吧？」
「沒關係。」北牽起奶奶的手，替她拿起要送去的米製點心，「你進去吧，雙胞胎看到你會很高興。」
「嗯。」
北關上拉門時，亞朗還看見他們祖孫低聲交談的樣子。聽見闔上的聲音，他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害怕來到北的家呢？笑著和奶奶打招呼，卻總是帶著心虛。
大概是大學開始和信介開始交往之後。他知道的，奶奶從高中就很期待信介的婚禮。那代表著，北的身邊要有美麗的新娘，還有可愛的孩子。還只是隊友的時候，他就聽北和自己提過這件事。
這很難得。北看上去不像是會煩惱的人，因為他每件事都會踏實地完成。
只有奶奶的事，會成為信介的煩惱。
深呼吸調整情緒後，亞朗進到屋裡大聲打了招呼，順手接過治做的料理，直到把客廳的桌子全塞滿。所有人陸續找了位置坐下，就聽見門被拉開的聲響，又立刻跳起身、離開位置去迎接他們稻荷崎的隊長。
北走進和室，讓大家坐下。他從廚房拎出兩瓶吟釀，在大耳和亞朗的中間坐下。
「那麼，開始吧。」
這聲指示落下，就代表可以沒規矩，只是盡情的吃飯、喝酒和聊天。
沒多久幾個二年級就吵成一團，雙胞胎立刻把亞朗拉過去他們的位置，似乎是要他做什麼的裁判。角名冷語說了幾句，但手倒是很快拿起手機開始錄影。北看著亞朗兇猛地吐槽侑幾句，最後雙胞胎較勁起來，兩個都攀到亞朗身上去。
還是跟以前一樣，很受雙胞胎的喜愛。
「信介的酒量一向都很好啊。」大耳拿起吟釀的瓶身細看。用的是北家的米。
北看著手裡的酒杯，又喝了一口，「這樣算好嗎？我有節制。」
兩個人談了點最近工作上的話題，偶爾赤木從旁加入幾句，後來也被銀島給拉走。理石礙於都是社團學長，接受勸酒，屏住氣息，灌掉一大口。亞朗則是一口都沒喝，注意著這些隨時會鬧過頭的學弟。
「照這種喝法，那些小鬼大概很快就會睡著。」
「嗯。」北輕笑一聲，「隔壁都準備好被褥了，沒問題。」
北的準備完全派上用場。侑似乎是介紹起MSBY隊內發明的遊戲，喝了酒膽子大起來，拉過在角落喝酒的北和大耳要一起參加。最後被角名說MSBY都是體力怪物，為什麼玩個遊戲要這麼累，說完就縮去角落，銀島悄聲說角名是去和EJP的隊友抱怨。接著又臨時舉辦大胃王比賽，以及搭配著酒精的掰手腕比賽，最後侑和銀島先倒下，然後治也疊了上去，這讓被壓在最下方的侑露出難受的表情。
最後連赤木和理石也跟著倒上去。
大耳和亞朗負起學長的責任，把人一個個抬到隔壁躺好。角名沒什麼醉意，意識還算清楚，有點懶懶地舉著手滑手機，但在手機第三次啪地一聲砸在臉上後也打算要睡了。北說浴室已經燒了水溫著，問角名要不要和大耳去洗澡。北家的浴室他們都是用過的，可以輕鬆讓兩個男高中生在裡面伸展開手腳。
北和亞朗收拾著桌上的狼藉。
所幸剛才的比賽，食物所剩不多。稻荷崎的優點就是，完全不會浪費任何食物。
這點讓北很喜歡。
兩個人站在流理檯邊洗著碗。一個人洗，一個人擦。
水不斷沖刷北的雙手，那雙孕育飽滿稻粒的手。亞朗默默地擦拭著對方遞過來的碗盤，偶爾偷看向北的側臉。北的表情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就像他說的不懂緊張。
「聽芽生說，你最近休息的時候會打毛線。」
「唔。」內心邊吐槽這個人什麼時候和自己的隊友這麼好，亞朗邊承認道：「對，反覆做同樣的動作會讓我比較冷靜。和你學的，我沒辦法做到信介那樣嘛。不，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那很好。」
「做好了我會寄給你。」
「嗯。」
「要記得交給奶奶。」亞朗囑咐，卻聽見北把盤子摔往水槽的聲響，「怎麼了？」
「奶奶？」
亞朗眨了眨眼，「欸？奶奶說想穿著『亞朗』字樣幫我加油嘛。所以我就織了毛衣……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北只覺得輸給奶奶了。
「奶奶她還好嗎？」
「嗯。」把最後一個盤子交給亞朗，北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著沒來得及截住的水珠，隨著重力滴落在水槽。以平靜地口吻道：「逸子奶奶上個月送了她丈夫離開。所以奶奶最近都去陪她……」
「這樣啊。」
北的唇揚起舒緩的弧度，「我很高興喔，今天。很久沒和亞朗見面了。」
「幹什麼啊……突然、」
「和你學的。」北伸出擦乾的手，磨上亞朗厚實手掌的邊緣。手指一根根地探進，直到交握住對方那隻慢慢發燙的左手，「高興就說出來，所以我說出來了。」
「我也、很高興……」亞朗不知道怎麼直視那雙總好像看透一切的眼。
可是又想直接凝視北，於是他逼迫自己看過去，迎向如此認真注視著自己的男人。
北抬高下顎，舔過亞朗豐厚的嘴唇。那總是微微噘起像是索吻的樣子，很可愛。
握住亞朗的手腕，北淺嚐著熟悉卻又陌生的味道。亞朗將北往懷裡拉近了一點，配合著讓對方侵入自己的領地。好濃的酒味，到底是喝了多少？口腔的酒精就足以讓亞朗的腦一片暈眩。直到這個吻過於綿長，亞朗呼吸不過來才拍著北的肩讓他停下。
「你心跳也太大聲了。」
亞朗忍不住吐槽，試著想緩解眼下的氣氛。畢竟他還記得，其他隊友在附近房間。
「那是我在緊張。」
「真的……？你會緊張？」亞朗一臉懷疑。
北瞇起眼，正對著亞朗笑道：「因為還不到習慣的次數吧？」
「……你……真是、敗給你了。」用手掌摀住臉，亞朗試圖逃避北的凝視。
「哈哈哈。」北鬆開手，轉身去開冰箱，「奶奶有煮了紅豆湯。吃嗎？」
「吃。」亞朗去櫥櫃拿出小碗，「奶奶煮的紅豆湯超美味，紅豆還是從親戚那裡送來的嗎？」
「對。今年的紅豆還是很漂亮。」
開了火，北滾著小鍋裡的紅豆湯，沒多久亞朗就聞到那股甜味。
北拿起空碗盛好，放在亞朗面前。亞朗看著那兩小碗的紅豆湯，還有中間的白色湯圓。正當他以為另一碗是北的，北卻端了另外兩小碗過來，在他對面坐下。
亞朗愣了一會，才想起來。啊，他和北曾經去大阪的時候吃過的。
「我開動了。」北姿勢端正地拿起筷子。
「我……開動了。」
沒有交談，只有靜靜地吃著紅豆湯的聲響。
他和北一起吃過這個，北說爺爺年輕時曾經帶奶奶去過，所以他也想嘗嘗看。出於好奇心，亞朗也和北一起光顧了那家店。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兩碗紅豆湯，加上湯圓，還有鹹昆布。
美味嗎？亞朗想，等會他應該會搜尋一下附近有什麼好吃的大阪燒。
兩個男大學生在一堆觀光客和女性中間，格外顯眼，亞朗只得運用外表假裝自己也是個觀光客。低頭吃著那碗紅豆湯，偶爾偷瞥專注品嘗的北。北吃得認真，他到底從裡面品味到什麼呢？
當時的亞朗很困惑，不過此刻他隱約明白。
好吃與否不是重點，而是和愛的那個人一同品嘗和分享隱藏在深處，生命的鹹甜。
「奶奶昨天洗紅豆的時候問我。」北放下一只空去的碗，「是不是也有想要一起喝紅豆湯的人呢？我說是的，我想和他一起喝。」
「等一下！信介、」為什麼和奶奶說了？說了「他」。
他愛北，這是事實。可是亞朗實在不想讓那個可愛的老人失望，她應該要開心的。
不對，亞朗，你就是逃避的膽小鬼。
亞朗和北在大學的一年級發展成戀人的關係。如果一開始就不想讓奶奶難過，他就該在北說出口的時候拒絕才對。忐忑不安地用朋友的身分拜訪北家過了三年，接著進入職業球隊、國家隊……有空的時間會在大阪或兵庫，北家以外的地方約會。他們一直是低調的戀愛，連高中的隊友都沒有察覺（大概）。
亞朗小心地不去想自己的罪，只是看著手裡那條蜘蛛之絲，可能會在下一秒，又或者是數年後，會因為自己的慾念而斷裂。
然後，粉身碎骨。
「剛才送奶奶到逸子奶奶家的時候。她又問我、」北垂下眼睫，「現在幸福嗎？」
亞朗看著碗底，嘴唇微微地發顫，開闔了幾次才平靜下來。
「那麼你現在幸福嗎？」
「嗯。」北笑著端起另一個碗，「有你和奶奶，還有那麼多人在，我很幸福。」
「信介……」
「奶奶說不只神明，一直都會有人注視著。」北舀起雪白飽滿的湯圓，將湯匙朝亞朗的方向遞去，「所以奶奶也一定早就知道了。」
「可是這又不代表、」
「鍋子裡面，只有四顆湯圓。亞朗。你知道什麼意思。」
「但……奶奶想看你結婚、」
「亞朗不想和我結婚？」
亞朗只覺得眼角發熱，視線模糊起來。
明明應該是甜的湯圓，卻在送入嘴裡的瞬間湧入各種酸甜苦鹹。
啊……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滋味嗎？
夫婦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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