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赤葦對不起！什麼禮物都沒有準備給你！」
「沒關係的。」
看著木兔九十度鞠躬，正吃著草莓蛋糕的赤葦擺擺手表示不介意。今年的生日社團成員為他準備一個小小的慶生會，從早上開始也收到不少同級生和社團成員的禮物。雖說木兔本來就對自己生日以外的日子沒什麼興趣，不過赤葦想也不能怪木兔。去年他生日的時候，事實上社團也為他慶祝，只是那時候他們的王牌去參加了全日本高中生強化合宿，為赤葦慶生還是第一次。
「以後我絕對會記得！」木兔的大眼直勾勾地盯著今日壽星，眼神專注地道：「赤葦告訴我想要什麼吧？學長一定會給你的！」
赤葦垂下眼睫，看著一臉興奮的木兔。一旁的學長們則過來解圍，表示「不要給赤葦帶來困擾，就是最好的禮物」，然而木兔卻沒有要放棄的意思，把小見和木葉趕到一邊去。
「我想要的東西？」
他要的東西，才不會那麼輕易到手。
「真的不用。大家幫我慶生，我就很高興了」
「不行，赤葦在我生日的時候明明幫我準備了超棒的禮物。」木兔還記得自己生日收到的每個禮物，而眼前學弟為他準備的東西真的相當用心（雖然卡片上的內容看不太懂），「快點！說嘛！」
赤葦知道，這時候若是沒有給出一個答案，木兔絕對不會善罷干休，或許還會影響到之後的情緒。
「那麼、」赤葦毋須用到零點五秒立刻想到解決方法，「請給我春高的優勝。」
「喔！」木兔握拳捶了一下手掌，精神整個都來了，伸出雙臂，用力地緊緊擁住赤葦。那力道逼得赤葦不得不踮一下腳尖，才不至於整個人被帶過去，「嘿嘿嘿！沒問題，就交給我這個超級王牌吧！」
「那就交給木兔學長了。」
沒錯，這樣就可以了，這個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雖然優勝這是不可能的。赤葦想。並不是說他想輸掉比賽，只是要每場都贏下實在太難，放低得失心，才更能以平常心來面對每一顆球。
一球球為王牌舉起，讓光抵達更高的地方，就是他該做的事。
在春高決賽的前一晚，赤葦在旅館大廳找到木兔。
當時赤葦看著木兔的背影，只覺得這個人很快就要到無法觸及的位置了。
「啊，赤葦！來找我的嗎？」
木兔五指在空氣抓了抓，和他打招呼，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讓赤葦坐下。
「明天就是決賽了。真是讓人期待！」
「是的，請木兔學長今晚安分地睡一覺。」他沒有想到，能走得這麼遠。
「給赤葦的禮物，就快要拿到了！」木兔看向落地窗外的視線轉向赤葦，有些不滿地瞇起眼，指向赤葦道：「啊，你這個表情。肯定在想『木兔學長居然記得』！對吧？太過分了，我一定會記得的！是赤葦說想要的東西啊！」
「嗯。」
木兔突然湊過去，手指不偏不倚地壓在赤葦的手上，「等成了日本第一之後、」
「什麼？」
金色的眼眸從赤葦的眼中抽離，他晃動那顆腦袋，站起身。
「沒什麼，回房間睡覺吧。明天一定會贏的！」
赤葦不明白木兔那句話想說什麼，而他後來也不知道木兔原先打算做什麼。
在春高的最後一天，貓頭鷹沒突圍那片深林。
2
「赤葦。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下禮拜開始就是全日本大學的賽程，得到賽前休假的木兔躺在赤葦的租屋處翻著排球月刊。
和往常一樣，木兔總是想到什麼就提起什麼。
「請為我解答。」
將自己從報告中抽離，赤葦拿下眼鏡、按了按鼻樑。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木兔即使畢業後還一直在自己的生活圈內陰魂不散，不過因為不討厭也沒試著改變的赤葦，他偶爾想到的時候，還是會責備內心另一個隱藏感情的自己。
木兔眨了眨眼，「我今天聽姐姐說，荷蘭從今天開始就算是聖誕節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
「聖誕老人之夜。很棒吧？」木兔很喜歡過節，對於歡樂的氣氛總是沉浸其中，「今天出生的赤葦，一定也是聖誕老人吧。」
赤葦有些驚訝對方還記得，「什麼意思？」
「赤葦都會實現我的願望？像上次我說想去動物園，也一起去了吧？」木兔扳著手指，不斷數著赤葦曾經實現願望的豐功偉業，「還有明明在趕報告，但來看了我的比賽……」
「因為木兔學長是好孩子。」說謊，才不是這樣。
「是嗎？」被誇獎讓木兔不吝嗇地咧開燦爛笑容，「那這次我會拿下優勝給赤葦當禮物。」
「我知道了，謝謝。」
但和以前一樣沒抱什麼期待就是了。
雖然是這麼想，不過赤葦依舊做足了準備，提前將期末報告完成，將全日本大學排球的決賽日空下。去年木兔所在的大學得到冠軍，不過他知道對方穿著12號的背號，決賽沒有上場的機會。赤葦緊張地坐在看臺位置上，看著在大二得到首發的木兔正與同隊的選手交談。
對方朝觀眾席張望，也不知道在找什麼，最後在聽見哨音之後前去球場熱身。
敵隊緊咬不放，幾乎每一局都是些微分差。而現在，準備進行延長賽。
赤葦腦中一片暈眩，這讓他想起那年的春高。他揪住自己的褲管，屏住呼吸看向球場。木兔今天的狀態很好，可是對方也防得更加緊。現在的輪位，赤葦看著準備發球的中間手──只要拿下這一分，就能確定是由木兔在的大學獲得優勝。
體育館內所有觀眾，焦點全集中在那顆球上。直到木兔起跳，球扣在前場接近邊線的位置上。
場內一片沉默，直到哨聲吹起，爆出劇烈的歡呼聲。赤葦渾身放鬆下來，才察覺自己已經全身冷汗。
決賽結束之後立刻就是閉幕式，赤葦也不急著離開，坐在看臺上拍手看完全程。隨著壅擠的人流，他滿足地朝車站方向前進。赤葦低頭快速打了訊息，恭喜木兔拿到優勝。
才剛發出去，就立刻接到木兔打來的電話。
「赤葦你有來看嗎？你在哪裡？」
「我？我剛離開體育館……」
周圍太過吵雜，木兔用了很大的嗓音，赤葦才聽明白對方讓他在體育館附近等他。當下沒有多想，木兔或許只是要和自己這個前隊友分享優勝的喜悅。畢竟，這是他們回憶中從來沒有的事。
「赤葦！」木兔似乎是用跑來的，明明剛比完賽不適合再操勞肌肉了。
「恭喜你們獲得優勝，木兔學長。」
木兔大口換著氣，把握在手裡的獎牌放進赤葦手裡，「贏了。拿好，這是赤葦的生日禮物。」
「呃，謝謝……今天比賽很精采……尤其是最後一球、」
赤葦正想著應該趁機多誇木兔幾句，就看著他的明星眼眶紅起來，滾下斗大的眼淚。如此措手不及的景象，讓赤葦腦內慌亂起來。這個人明明在春高決賽落敗都不曾哭過，為什麼現在會哭？
雖然思緒混雜，不過赤葦還是連忙從口袋掏出手帕。
木兔接過之後沒急著把眼淚擦掉，只是努力張大眼睛盯著赤葦。
「赤葦！我喜歡你！和我交往好不好？」
木兔總是不斷挑戰赤葦語言能力的極限值。剛剛木兔學長說的話，那是什麼意思？他怎麼聽不明白？那個音節，木兔學長喊的是自己的姓氏嗎？喜歡……交往……要陪他去哪裡嗎？
舌頭突然失去作用，赤葦努力動了好幾回才終於感覺喉嚨發出聲音。
「木兔學長……是想用拿到優勝向我告白嗎？」
那貓頭鷹似的頭顱用力甩動，「春高的時候就想說了！可是沒有贏！」
「不……那也不用一定要優勝……」
「赤葦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贏！」木兔毫不客氣拿起洗得乾淨、折疊整齊的手帕，擦去眼淚並用力地擤了鼻涕，語氣堅定地道：「要贏很難，可是我做到了！所以我要大聲說出來！」
「不能拒絕嗎？」
木兔用力地抽著鼻子，可憐兮兮地看著赤葦，「你要拒絕嗎？」
「只能實現願望了。」赤葦嘆了一口氣。
把剛才拿到的獎牌戴上，他伸手抹去木兔眼角殘餘的淚水。
「誰叫木兔學長是好孩子。」
3
愛情確實使人幸福。
不過工作卻要放在愛情之前。尤其在年末，要開的會議和隔年的新企畫等事務安排接踵而來。木兔在大學時期就成為內定選手，年齡時限一到就立刻前往東大阪加入職業球團的練習。
這樣的遠距離，赤葦居然也很快習慣了。
畢竟工作如此忙碌，很有可能會忽略掉很多事情，所以那總是從心底冉冉而升的思念，大概會讓人更珍惜相處的時間。赤葦整個十二月的比賽都放棄了現場觀戰，這個時間簡直就是戰場。
今天的比賽場館明明就在東京，自己卻不能去。要是在別的縣也就算了，偏偏就在東京，但不能到球賽現場。察覺注意力渙散、稍作休息的赤葦，忍不住用額頭敲了一下桌面。
昨晚和木兔聊天時赤葦已經說了自己不會到場，對方的聲音也沒什麼失落感。聽起來穩健，這讓赤葦安心的同時，也清晰感受到這股成長帶給自己的一點落寞。
「這樣啊，那我今天會為赤葦贏下比賽喔！」
「謝謝。」赤葦邊看著稿邊回覆木兔，「不過普通的王牌，不管是不是為了我都會贏不是嗎？」
電話另一邊安靜了會，接著傳來讓人快樂的笑聲，木兔只提醒赤葦不能來的話那要記得看重播，然後掛斷電話。
結束工作，拖著疲累的身軀，赤葦終於回到家。
在搭上末班電車時腦中甚至冒出不現實的想法，要是有任意門之類的就好了。這樣就可以立刻回到家裡……不，自己肯定會選擇先去看木兔的比賽。就是如此迷戀讓赤葦忍不住哼了哼，笑了自己。
打開黑漆的租屋處，裡面當然沒有其他人。
木兔曾經有偷跑來過，不過被他訓了一頓，所以賽季期間說什麼都不可能在這時候出現。
赤葦突然厭惡起如此小心謹慎的自己，隨即又搖頭，甩掉不該有的想法。
對了，木兔學長提醒他要看重播。可是好累啊……明天再看好了……
赤葦洗過澡後想起這件事，正打算吹過頭髮就直接就寢時，他的手機顯示社群軟體、通訊軟體都有熟人標註自己。他點開最上方的梟谷排球社群組，木葉催促他快點去看直播。
他回了一個問號。
但其他學長姊只是讓他別問，去看就對了。
這些人這麼興奮，反倒讓赤葦很是不安。他點開網路平台上的球賽直播，小見有特地給了時間標記，赤葦按下之後，畫面赫然已經是賽後訪問。似乎是剛結束對明暗的採訪，輪到其他隊員。記者先是誇了佐久早，但這個人的回答中規中矩，沒多久他們就將問題給了寵兒木兔。
「今天發揮得很好呢！木兔選手！」
「謝謝。要把今天的勝利送出去當生日禮物喔。」
即使是體育記者，也被點燃了八卦魂，接著追問是要給誰的生日祝福。木兔難得在公開場合露出稱得上是靦腆的表情，回答記者說是要給「家人」的祝福。
「現在是公開直播對吧？我能現在唱生日快樂歌嗎？」
他問完這句之後立刻被宮侑吐槽，不過隊上也很配合，在木兔唱了兩句之後乾脆跟著一起唱。
根據木葉的說法，影音平台上已經有MSBY生日歌大合唱的片段。MSBY的忠實粉絲紛紛留言表示，「謝謝木兔選手，以後我生日就是播這首」。
「木兔那傢伙每次都這麼不按牌理出牌啊……」
「他說是要幫家人慶生。」
「赤葦什麼時候要當他家人啊？」
看著學長姊在群組內的調侃，赤葦沒有打算回答。
以木兔張揚的性格，勢必會想把和自己交往的消息放送出去。現在知道的，就是比較親近的好友還有家人。他一直都主張低調，木兔也為此忍耐許久，才改以這種形式為他祝福。
為什麼那個身影、那個背脊總能扛住那麼多的東西？
他不飛，可是木兔卻會飛到高處帶他看見同樣的景色。
「喂？赤葦？」他摘下耳機接起電話，聽見那個聲音差點忍不住，「生日快樂。你現在在家了嗎？」
「嗯。」
「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大阪了。」
「嗯。」
「赤葦？京治？京治，你還好嗎？」
「沒事的喔。」赤葦呼出憋住的氣息，看向畫面中唱著歌的人，「我很喜歡你的禮物，木兔學長。」
4
回想起來，木兔從沒在生日送過他實質的禮物。
「我有把自己送給你啊。」木兔曾經反駁，卻一秒慘遭戀人否定那不能算。
赤葦也不怎麼計較就是了。
說實話他房間裡，由木兔送的東西已經太多。對方總是喜歡亂買，說著覺得很適合、覺得很可愛就買了，沒什麼金錢管控的概念。還是赤葦強硬地嚴禁，才減少了木兔衝動購物的行為。
「明明京治就很喜歡買我們隊的周邊……」木兔小聲地抗拒戀人的蠻橫，然後得到赤葦銳利的斜視。
「那是必要支出。」他說得理直氣壯。
木兔耍賴地攤在赤葦的腿上，「那我買給京治的禮物也是必要支出啊！」
最後這件事在兩方各退一步之後，達成共識。
不過木兔依舊沒在生日買過任何東西，加上赤葦的生日處於聯盟賽季，基本上沒什麼慶祝的機會。都已經是社會人士，準時慶生這種事情能按時發生在學生時期就已經是無比奢侈。
口袋裡傳來數次震動。熟悉的生日祝福，一行行隨著訊息傳過來。
今年他的生日不在比賽日，所以至少不用在體育臺的賽後訪問聽見木兔公開唱生日快樂歌。不過，推特倒是發了一個小短片。木兔的粉絲似乎也已經習慣，順著木兔的說詞，定位成給「家人」的祝福。
赤葦抽空滑了一下手機，他才注意到自己的通訊軟體傳來群組邀請。
「搞什麼。」
編輯部門聽見穩重的後輩低聲碎念，有些八卦地偷偷互看一眼。
「這也算是禮物嗎？開什麼玩笑。」
赤葦對「木兔一家都要親親愛愛」的邀請按下確認，看著裡面只有五人的群組，跳出一行「赤葦京治（少年漫畫部門）加入」的顯示，他發了一句鄭重的問候，便隨手把手機塞回口袋裡。
離八卦中心最近的編輯表示，剛剛聽起來赤葦像在抱怨，但表情笑得有夠開心。
5
「今年我可是有好好準備禮物了。」
木兔相當自然地在賽季結束之後住進赤葦的公寓裡，以最嚴肅的表情看著戀人。
「什麼禮物？」他一頭霧水。
「當然是京治的生日禮物啊。」
赤葦偏頭想了一下，又確認一下牆壁上的月曆，「光太郎先生不會忘記我的生日是在十二月？」
「我記得啊！十二月五號！」
「如果是去年那已經過了，如果是今年，那還有很久……」
「有什麼辦法嘛！」木兔捶了一下桌面，「我說了會拿下賽季冠軍送給京治的！」
而聯賽結束的日子已經是隔年四月，冠軍戰赤葦也到場了，終於睽違已久地打下蟬聯的施維登阿德勒斯，由黑色狐狼拿下這屆的賽季冠軍。
「而且啊，這次不一樣啦。」木兔有些扭捏，神色相當緊張，「我要送京治摸得到的生日禮物。」
「呵呵，要送我光太郎先生自己嗎？」
「不是……吼，你聽我把話說完啦……」
木兔中斷赤葦的調侃，拿出預備已久的絨布方盒。赤葦愣了一下，卻不怎麼慌張，他只是靜靜看著木兔將那個盒子打開來。迎向木兔期待的眼神，他相當困惑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內部。
赤葦挑眉，而察覺自己錯誤的木兔則慌張地站起來，還不小心踢中了桌腳，在行李翻找許久，最後才脹紅著臉從穿著的運動外套口袋裡摸出兩個銀圈。
赤葦在戀人大叫著「京治你不要笑啦」，只得拼命咬住頰內肉壓住隨時要大笑出聲的衝動。最後終於回到兩人剛開始面對面的坐姿，木兔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對赤葦說出演練到宮姓隊友覺得很煩的台詞。
「京治，你願意收下這個禮物嗎？」
「好的，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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