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赤/第一次

 　　赤葦看著眼前在粉紅基底上恣意張開像是河川放射般的油脂，頗有厚度的肉排。

　　旁邊擱置的小木牌寫著「肋眼上蓋肉」──A5等級的和牛。

　　服務人員將肉小心切塊，擱置在剛換過的烤網上，在高級炭木的炙燒下逼出勾人的氣味。赤葦撇了眼坐在對面的男人，那火焰跳在那雙燦金色的大眼中，透露出強烈的決心。

　　不，吃個燒肉而已，不需要什麼決心吧？

　　說起木兔光太郎，大家都知道他最喜歡燒肉，MSBY的官網寫得很明白。不過現在的狀況讓赤葦覺得有些不安，根據他的經驗，只要和木兔吃了燒肉，肯定有什麼驚人之舉。

　　吃燒肉好像是木兔的什麼儀式似的。

　　他還記得高中的時候，和梟谷的社員約好一起去逛祭典，就在附近集合。赤葦自己穿著便服很早就在約好的地點滑手機，沒多久木兔穿著甚平出現，他想都沒想就說了一句：「很適合木兔學長。」

　　原本預計木兔會一臉得意稱讚自己有眼光，卻在入夜路燈閃爍著亮起的瞬間，赤葦看見木兔發紅的臉頰。這讓他一愣，腦中轉著該如何解決這沒在預期中的反應，幸好木葉和小見出現了。

　　祭典比他們想像得人還多，像是所有東京的人潮一口氣出現一樣。

　　不過排球社的優勢就是身材高大，加上木兔醒目的髮型，赤葦想至少他不會把隊上的明星給弄不見。

　　一開始還是全員到齊，沒多久猿杙就被小見給拉走，再轉個彎，就剩下赤葦自己和木兔。和木兔一起撈了金魚，吃了蘋果糖，對方抽了抽鼻子表示聞到很香的烤肉味，便循著味道跑過去，沒多久就拎著一袋肉串回來，選了一支烤雞肉串遞給赤葦。

　　「木葉說他們在紅綠燈轉角的便利商店等我們。」木兔將串燒一口氣塞進嘴裡，猛地握住赤葦的手，「走吧，赤葦。」

　　木兔手掌上因排球而磨出的粗糙混著串燒的油脂，瞬間全部覆蓋上赤葦掌心的紋路。東京的夏天已經夠熱了，赤葦只覺得自己的左手比赤道線上還要滾燙。

　　第一次和木兔牽手，手心沾滿串燒的煙燻和醬漬味。

　　那次的祭典等於赤葦高二夏天的結束，接下來的時間就在訓練中渡過，只為了春高東京代表權。

　　拚死一戰後，梟谷學園確定獲得參賽資格。

　　和木兔學長在一起的時間，延長了。太好了，還能站在這個人旁邊。赤葦想。

　　在聖誕節、跨年之前會先迎來赤葦的生日，排球社似乎是先講好了，從第一節下課開始，輪流都有人到班上送禮物和祝福來，跑最快的是三年級，幾個正選擠在二年級的走廊上，還一起以聲樂形式合唱了生日快樂歌。不過赤葦沒看到木兔。或許，是忘了。

　　「赤葦！」木兔推開二年六班教室靠走廊的窗戶喊道：「和我一起去吃午餐！」

　　「下課鐘響才剛敲完……」赤葦忽略班上其他人的起哄，皺著眉頭走到窗邊，「有好好上課嗎？木兔學長。」

　　「有啦有啦！走吧！去吃午餐！」木兔抓起赤葦的手，就用蠻力拖著對方離開教室。

　　赤葦立刻判斷出這個路線的終點，「一定要到頂樓嗎？今天天氣可是、」

　　「一定要到頂樓！不是頂樓不行！」

　　「請容我拒絕，我想在溫暖的地方吃午餐。」

　　「那、那就往頂樓的樓梯間？」木兔結結巴巴地改變預定，「保證不會有風！不然我幫赤葦擋！」

　　赤葦勉強同意了，跟著木兔一起上樓。他也閃過木兔是否在頂樓準備什麼驚喜的念頭，才會如此堅持，不過很快又打消這個猜想。和木兔到了樓梯間一起並肩坐下，他打開自己的便當盒。

　　午餐就和平常一樣，沒什麼特別的。

　　就在赤葦將便當掃了一半的時候，他才注意到木兔難得手中的便當沒動幾口，明明裡面有最喜歡的洋蔥燒肉。

　　「赤葦！」

　　「是？」

　　「生日快樂！」

　　木兔從裝著便當的袋子內拿出一個保鮮盒，蓋子是半透明的，赤葦能看見裡面是飯糰。

　　「木兔學長自己做的嗎？」

　　「嗯。」木兔用期待的眼神看著赤葦，「樣子有點醜啦，不過味道很棒喔！」

　　赤葦咬了一小口，鹽味均勻，米也煮得很剛好。再咬一口，赤葦才發現是有餡的。

　　燒肉洋蔥餡，和木兔便當裡的一樣。嗯，真的很有木兔學長的風格啊。

　　「謝謝你。」赤葦多咬了幾口，裡面的燒肉醃漬恰到好處，「木兔學長料理也很有天分呢。」

　　「因為我爸媽常常不在家嘛……」木兔似乎有點坐立難安，不斷扭動身體，「那個，赤葦、」

　　「是？」

　　木兔的手握住他的，「我喜歡赤葦，請和我交往！」

　　赤葦冷靜地在腦中思考，如同面對每個木兔不按牌理出牌，他總能在半秒間做出最佳的選擇。這時候應該要認真在春高上、木兔學長將來要前進職業這是不可能的、日本可是沒辦法有同性婚姻……明明有那麼多拒絕的理由。赤葦驚慌的發現，這是他第一次，腦中不論是A、B、C哪一個選項，都是一樣的。

　　「好的，請多指教。」

　　木兔雖然也不想被拒絕，不過赤葦這麼乾脆的答應他似乎也沒想到。像貓頭鷹的喙一樣開開闔闔，在某個清醒的瞬間原地發出大叫，然後把赤葦整個人攔腰抱高轉了幾圈。

　　「赤葦！赤葦！你答應了！你答應了！」

　　「是，我答應了。」赤葦小心地處理臉部表情，「木兔學長該不會是因為這個才堅持要到頂樓？」

　　「說到告白不就是應該在頂樓嗎？這是世界的鐵則！嘿嘿嘿，不愧是我！成功了！」

　　赤葦還是忍不住扯動嘴角，「是的，恭喜您。」

　　「那赤葦，我問你。」木兔兩手的食指互相戳著，神情扭捏地問：「我現在能『啾』嗎？」

　　這次他乾脆笑出聲，對木兔張開手臂，「請。」

　　赤葦本來預計這個新晉的男朋友會純情地將唇貼過來，但木兔搭住他兩邊的肩膀，像是品嘗味道舔了他的唇瓣，然後才用力地覆上，甚至舌頭不斷地敲著試圖探進赤葦的口腔。

　　該說這個人不愧是超攻擊派的選手嗎？赤葦掙扎了一下選擇棄守，放任對方進入自己。

　　啊，糟糕，第一次接吻是燒肉飯糰的味道。

　　輕喘著脫離木兔的吻，赤葦讓背脊貼著牆壁慢慢坐下，而猛禽類笑得像在賽場扣出最完美的球路，說道：「最喜歡赤葦了。」

　　然後是高三的赤葦確定考上M大的那天，他將合格消息傳給木兔，對方立刻回信邀請赤葦吃飯。

　　赤葦本來期待是兩個人的約會，畢竟升學期間忍耐著都沒什麼相處的時間，但木兔沒多久很抱歉的說其他人知道了也想過來。雖然感到些許失望，不過能久違見到以前的學長學姊們，赤葦還是很期待的。

　　雖然有些人上了大學髮型立刻變得猖狂，不過個性沒改變太多，整個包廂相當熱鬧，赤葦因為準備升學考累積的壓力在跟著大笑時一口氣釋放。一直鬧到有些晚才結帳解散，幾個人一起走到車站。

　　赤葦看著木兔，他們兩人的家方向是不一樣的。木兔碰了碰赤葦的手背，「赤葦今天和我回家嗎？」

　　「欸？」

　　木兔抬頭看著螢幕顯示的電車班次，像是自言自語道：「只有我在家裡。」

　　雖然這時候腦中浮現的想法很不解風情，不過赤葦確實這麼想了。

　　即將要發生的那個第一次，會是燒肉的味道啊，而且還是蔥鹽牛舌。

　　「赤葦？」木兔偏頭確認男朋友的意思。

　　赤葦嘆了口氣，指向另一邊的電扶梯，「木兔學長家是這條線吧？」

　　後續是怎麼樣就不需要多說明了。到站之後他本來還想去便利商店，向來大嗓門的木兔卻悄聲說他有準備。這讓赤葦又一次驚訝了，這個人除了排球也有這麼積極的時候嗎？

　　牽手，告白，親吻，做愛……這些赤葦印象比較深，還有什麼是他們沒做的嗎？

　　赤葦夾起最後一塊A5的和牛燒肉，放入嘴中瞬間那軟嫩和油脂香氣輕撫著粗礪的舌面。緩緩將他滾落食道，赤葦滿足地嘆了口氣，卻看見對面那個男人正坐了。那麼，這次木兔光太郎又想做什麼了？

　　「赤葦京治先生。」

　　「是的。」赤葦噙著笑，他這時候才知道對方又要拿走他的「第一次」。

　　木兔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盒子，「請答應和木兔光太郎、啊，那個一生……啊，可惡！明明演練過的！」

　　赤葦爆笑出聲，「台詞失敗了呢，木兔學長。」

　　「能再來一次嗎？」

　　赤葦故作認真地思考，「不行。」

　　「欸欸欸？」

　　「因為求婚是成功的啊，光太郎先生。」

　　應該要早點發現的，和木兔在一起的時間裡，他根本就沒辦法真正拒絕這個人。

　　一開始就沒有任何選項可言了。

　　赤葦京治朝著木兔光太郎伸出了自己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