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幾輪了?及川恍惚地想。
想不起來,但身體卻不斷動著,及川繼續挺動腰部扶著身下男人勉強抬起的身體。他自己也說不出半句話,只是不斷吐息,偶爾低喊他對男人親暱的稱呼。汗水和體液深淺不一地滴落浸入床單,前幾輪早就乾涸,新的痕跡又立刻補上。
「小岩……小岩、」及川扳過男人的臉,湊過去親吻,沒多久就得到對方熱情的回應。他知道岩泉累了,但這麼拼命地將舌頭探過來,這讓及川腦子發熱,毫不客氣增加下半身往岩泉深上壓下的力道。
他從沒想過自己能那麼像發情的動物,沒有理智的,用慾望不斷搾取岩泉的每一寸。不斷進出磨到溼亮的性器,終於在可憐地咬合的穴口猛地發狠一口吞食下,毫不猶豫地在裡面射出體液。
好舒服,腦子似乎一瞬間全部被抽空了……就只有小岩。
及川的手指輕輕地撫摸陷入昏睡的岩泉,從對方的頭髮到臉的輪廓,視線落到從兩人遇到的瞬間他就注意到右手無名指上難以忽視的金屬光澤──有交往中的對象。
尺寸沒有很合,及川輕鬆取了下來。不是什麼高級製品,及川完全能想像這是對方交往對象在約會途中衝動讓岩泉為兩人買下的熱戀證明。
他藉著床頭的燈光看見內圈的刻字,T給H。
啊,他想起來,岩泉曾經在推特上傳過照片。一個叫泰瑞莎的女孩,岩泉到加州後第三個交往對象。
「不行喔,小岩。」及川低頭親吻岩泉的頭髮,「這和我知道的不一樣。」
在高三從排球社收拾完東西後的隔天,他們交換了人生計畫表。
兩個人緊張兮兮地坐在及川房間的榻榻米上盯著對方,各自的右手都拿著東西藏在背後。不需要誰先提醒,默契地開口道:「一、二--!」
迅速地將被握出一點濕意的紙塞進對方手裡。及川迅速地掃過其中幾行後,才仔細地讀起岩泉每一行的規劃內容。這是他們的人生規劃表,在紙上寫上半年後的目標、一年後的目標,甚至是三十年後、五十年後的目標。及川注意到在今年的目標這行,「全國制霸」已經被岩泉劃去。
春高代表權決定賽結束,各自都要走向下一個階段。青葉城西在宮城是不錯的升學學校,多數三年級生都是升學取向。及川也收到大學推薦邀請,即便他從未踏上全國的舞台,但及川徹的名號足夠響亮。
不過,他的野心不會輕易滿足。
「你要去阿根廷嗎?」岩泉的嗓音像喉嚨鯁了硬物,「因為荷西?」
「哈哈,我就知道小岩馬上就會明白。」及川先前才去見過布蘭可,就在那時候他才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排球生涯沒有遲疑的時間。他必須在這時候前往國外,才有機會挑戰強者、擊敗對手。他點了點岩泉的半年後的目標,「那小岩去美國的目的呢?如果是要成為教練,留在日本也可以吧?」
「是針對體育選手的運動指導員。」岩泉拿回自己的那份,「你和家裡談過了嗎?」
「昨天晚飯過後說了。多虧我媽大力支持,我爸才沒動手揍我。你知道他不希望我離開宮城,更不要說離開日本。」及川嘻笑著比了勝利手勢,「小岩呢?」
「只要我能憑本事申請到學校的話就沒問題。」著手準備申請資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這讓教師辦公室從去年開始成為岩泉僅次於排球社常去的新地點。岩泉緊盯著及川的臉,他熟知對方,這個表情很明顯是有什麼胡思亂想的玩意藏在心裡,「垃圾川……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及川將自己的人生目標表放到一旁,盤腿坐正,毫無猶豫地對上岩泉的眼。
「這次分開後,我們的人生就有可能不會再有交集了。」
從認識開始,岩泉一與及川徹踏進彼此的人生如此漫長的時間。
一路的成長過程,生命最青春的時段所遇到的挫折與疼痛,讓他們彷彿各自受傷的肉相連一起,隨著癒合過程慢慢長出新肉,把兩個個體變得密不可分。而到了這個時候,要強硬撕扯開黏在一起的部分,重新將一變成二。
好痛,怎麼這麼痛呢?和小岩分開比他想像得還要痛。及川想。
「就算,在賽場上見到也是一樣。我和小岩會變成敵人。」
岩泉的表情彷彿及川說了什麼愚蠢的話似的,「我也告訴過你,那我會全力打倒你。」
「我會站上世界的舞台,你會來吧?」
「廢話。」
及川沒注意岩泉的表情,對方起身離開,他只聽見房間的拉門被闔上的聲音,那瞬間心中的什麼也跟著一起被關上。及川不確定岩泉走了多遠,也不知道對方會聽見多少,他只想放聲大哭。
前往阿根廷的那天,岩泉沒有來機場送他。隊上是松川和花卷來的。
「保持聯絡」、「記得介紹我國外美女」……總之淨是調侃和垃圾話,逗得及川臨別前還能嘻嘻哈哈,甚至有些不想走了。松川拿起他們的禮物,寫滿社員祝福的模擬青葉城西小橫幅。
他立刻就看見岩泉的留言──「前進!」。
簡直是超能力者啊,小岩。和松川與花卷告別,及川拖著行李踏上旅程。
其實從日本到阿根廷的過程沒有及川想像得那麼艱難,下機後吸進的第一口空氣讓習慣北半球生活的鼻腔感到困惑,原來遠離故鄉是這種感覺。出了機場關口,就看見布蘭可夫婦拿著牌子到機場接他,熱情地招呼他這個遠從東洋來的陌生人。
語言的不適應、飲食和氣候的不適應,還有失去岩泉的不適應,讓及川在阿根廷的第一個月陷入焦慮。時常在話筒圖案的邊緣磨蹭,但要是這時候聯絡任何一個人就好像認輸了。
及川徹,討厭輸。
罷了,時間總能慢慢磨合一切,及川想。善於交際的性格使他很快交到朋友,語言也越來越流暢,加上每天幾乎都沉浸在排球訓練中,外部問題孳生的雜念一點點被剔除。
直到某天結束晨練時,荷西在餐桌上提出要引薦他前往聖胡安。
他把消息告訴以前的隊友。看著岩泉回了句恭喜,及川才想起來自己與岩泉幾乎斷了聯繫。
他們的交流都是在青葉城西的群組內。
岩泉抵達加州的照片、自己生日的時候給予的祝福、跨年的倒數和新年快樂,都在裡面。而單獨的對話框,時間還停留在及川出發到阿根廷的前一個晚上。
岩泉不常在群組中說話,已經畢業還常常在上面聊天的就花卷和及川自己。
但在某一天加州的午餐時段,群組難得岩泉貼了與其他人的合照──是牛島若利。
他知道岩泉去了UCI,但為什麼會是和牛島的合照?牛島那傢伙不是在日本的施懷登阿德勒嗎?
青葉城西與白鳥澤的王牌合照在群組引起一陣騷動,不過貼了照片的當事人始終沒回覆,到了加州晚餐時分,岩泉才又貼了好幾張照片,除了牛島,還有前國手空井崇。
他隨意掃過岩泉在群組的說明,把手機扔到毛巾裡,邊回應隊友的喊聲上場進行隊內練習賽。才剛開始沒多久就被隊友揪出問題,及川綻開笑容說交給他調整。
輪到他的發球局,及川深呼吸再次拋球──發球得分!
他要毫無迷惘地繼續前進。
巴西奧運那年冬天岩泉在群組說他預備回日本過節,幾個在日本的夥伴立刻就要敲時間和岩泉見面。及川只是掃過一眼,畢竟他沒有回日本的打算,那這個消息就與他無關。收拾著行李,聖胡安下禮拜要去和美國聯賽隊伍進行交流賽,這才是他要面對的。
他只是沒想到,打完比賽後會在雪下得驚人的機場遇到岩泉。
及川沒看漏對方詫異的表情,還有緊抓著自己的手。兩個男人幾乎同時邁開腳步,趁著沒人、擠進不大的廁所,分不清是誰先開始,吻慌亂地交換著。手臂總是一直將隔板撞出聲音,但誰也沒有理會。
「小岩……是小岩……」及川的鼻尖磨蹭過岩泉的髮,「好開心,是小岩的味道。」
這種感覺好懷念,就像他們在某個充滿濕氣的午後,在沒人的社團準備室裡偷偷接吻,岩泉的背後抵著鐵製的置物櫃發出騷動的碰撞聲。他不知道岩泉的戀愛取向內是否有男性的選項,可是身體的接觸在他們之間卻如此自然。後來又發生過幾次,他們甚至嘗試過在家裡沒人的時候做愛。
可是他與岩泉之間,誰也沒說過一句承諾。沒有開始,他們各自帶著夢想分離。
「混蛋川。」岩泉注意到及川的生理反應,喘著氣問:「你飛機什麼時候起飛?」
及川想了下機場預估的起飛時間,用那張漂亮的臉笑得猥瑣,「用完一盒保險套時間還有剩喔。」
兩個人走得快,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是在競走。岩泉慌忙地從掏出口袋的磁卡,推著及川踏進他原先睡著等候班機的機場旅館。
這段候機時間的空白,夠彌補他和岩泉幾年間的空白嗎?及川想。
這個問題馬上就被性慾擠開,及川貪婪地汲取岩泉的氣味。第一個保險套用過之後,在岩泉的催促之下乾脆都不用了,甚至任由自己在他身上亂來。直到兩人精疲力盡,抱著彼此入睡。
睡眠過程不是很安穩,及川睡沒多久便點開床頭的手機,離他的班機起飛預估還有六小時。
幸好沒跟隊上一起回去。及川和幾個美國籍隊員留下來玩,其他人回美國老家等著過聖誕,而他卻被迫在機場滯留,其中一個隊員還問要不要乾脆住去他家。他拒絕了,然後遇到了岩泉。
及川洗過澡之後出來,岩泉還在睡著,拿起毛巾替對方簡單清理。及川又將自己塞回那張混亂不堪的床鋪,就這樣撐著頰看著那張熟悉卻有些變化的臉龐。直到岩泉醒來喊他,才覺得手臂有些痠痛。看見對方外套口袋內的護照,及川想起上禮拜和家中那通視訊電話。
「我父母應該有打給小岩來阻止我吧?」
「嗯。」關於及川要歸化阿根廷籍的事。岩泉漫不經心地問:「那你要放棄嗎?」
「當然不會。」
在及川的注視下,岩泉自然地露出微笑,「是嗎?太好了。」
「小岩是最早知道這個決定的呢。」這是在人生規劃表上寫好的,他要是敢退縮岩泉大概直接拳頭砸上來。及川模仿著父親的表情道:「『去當外國人就永遠不要給我回來了!』,我家老爸知道的時候吼著要和我斷絕關係呢……」
他們之中沒有人會停下來。
他會為了排球繼續前進,會一直是超棒的舉球員、一直是小岩自豪的搭檔。
岩泉伸了個懶腰,似乎是想起自己曾經的話笑出聲,「我說過在你老之前你是不會幸福的。」
「都是小岩的詛咒害的啊……」及川噘嘴抗議,「那麼、小岩,你現在幸福嗎?」
下床踢到行李箱的岩泉罵了好幾聲美式髒話,忍著痛意低吼道:「被你這個倒楣鬼纏上,有誰會幸福啊!」
及川緩慢地扣著襯衫,忍不住咋舌,總覺得今天手指不太靈活,「女朋友呢?」
「大概、可能會結婚吧。」
及川說了聲恭喜,岩泉沒答話,兩人陷入沉默。
「東京奧運。」及川看著全身鏡確定自己沒有任何一絲破綻後轉身望向岩泉,「在戰場上等著吧。」
「我會做好萬全準備。」
岩泉試圖露出能稱為微笑的肌肉扯動。
及川在昏黃的燈光下笑得張揚,他拖著行李箱離開了這狹小的房間中,踏上那更為廣大的世界。
聽著房門慢慢闔上的摩擦,直到最後鎖舌咬合的聲響,才讓發楞好一會的岩泉回過神來。雙手被空調剝奪走的溫度,岩泉遲來地注意到自己右手無名指失去冷硬的冰涼。
「垃圾川。你這混蛋……」
岩泉眼眶倏地熱了起來,哭得聲嘶力竭。他吼叫出聲,像是把對那個人累積已久的情感全部宣洩出來。
即使隔壁傳來敲牆的警告聲,岩泉也不理會。
人生還是要繼續。
及川必須要毫無猶豫地前進,自己也是。
洗去身上留下的荒唐,對著鏡子卻發現對方的咬痕還壓在皮膚上,磨蹭幾下,非但沒抹掉反而發紅得更加顯眼。岩泉拉直行李拉桿,聽著滾輪規律的聲響和不間斷的播報聲前往機場大廳。玻璃窗一片雪後晴亮,岩泉無視空服員對自己狼狽神情的窺視,將護照與機票遞出,登上返回日本的班機。
很快的,他們會在隔著球網的戰場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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