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聯盟Division1在十二月的賽程固定只在第一週，讓木兔錯過赤葦今年的生日。
根據官方賽程，除了那週比賽，下一次踏上賽場就已經是隔年一月，中間的空白理所當然用訓練填滿，不過球員卻能得到聖誕節與新年的假期。木兔在十二月的最後一個禮拜拖著行李箱住進赤葦的公寓，他們會一起度過聖誕和新年，然後一起回木兔家。
木兔總是對節日很期待，赤葦雖然不特別熱衷，不過能和戀人共度久違的時光，誰會討厭呢？只是這次木兔回來的樣子有些奇怪。他們一起去買了給家人的聖誕禮物，然後又看木兔盯著玩具區瞧。木兔的姐姐們都還沒有孩子，所以應該不是送給他們的。
隔天下班，赤葦看見家裡多了許多絨毛娃娃、繪本、沙鈴、玩具車還有許多繪畫用品。木兔的態度相當自然，彷彿那些東西一開始就在，赤葦也就沒有追問。但當天晚上，木兔工作用的手機在洗澡時響了起來，赤葦問要不要幫他接，木兔卻慌張地只圍了一條毛巾搶過電話逕自進房間說了起來。
一開始赤葦確實是沒往其他方面聯想。可是，這個狀況是不是有點不妙了？
「木兔學長。」
在結束電話後，木兔把自己弄乾後重新踏出浴室，「嗯？」
「到底什麼事情，要不要跟我說清楚呢？」
「啊……不愧是赤葦、」
赤葦拍了下桌子，神情嚴肅地道：「請不要轉移話題，好好說明才能解決問題。」
「等一下，赤葦你不要誤會喔！我沒有出鬼！」
「是出軌。而且我沒有說是出軌，我是要問木兔學長是不是遇上什麼麻煩了？」
雖然不知道哪來的自信，不過赤葦不認為木兔會移情別戀。他反而更擔心，是不是他們過於親密的互動，被這隨處都有攝影孔的環境或者哪個八卦記者拍到。要是這樣，才是給木兔的選手生涯增加問題。
「對不起啦！」木兔先合掌道歉，然後問：「赤葦，聖誕夜那天有其他安排嗎？」
赤葦看著木兔在聖誕夜當天把買好的玩具都放上後車箱，坐上副駕駛座。
那天晚上問起理由的時候，木兔說他收到粉絲信。是一個小女孩寄來的。
「木兔學長，為什麼這次會特別想去見粉絲呢？」
木兔的粉絲年齡層廣泛，包含許多孩子，不太可能粉絲要求什麼就去做什麼，肯定有特別的理由。
「嗯……為什麼呢？」等待變燈的木兔晃著腦袋，敲著方向盤看著幾個孩子跑過斑馬線，猶豫自己的用詞，「『緣分』、這個詞是這樣用的嗎？雖然沒見過，可是我覺得和那孩子有緣份。」
半小時後木兔駛進一間兒童醫院的院區，赤葦才恍然那孩子是個病童。把車子停妥後，兩個大男人提著一堆禮物走向大樓。有個看上去相當年輕卻略顯憔悴的女性站在醫院的玻璃自動門處，不同於其他人出入，似乎是在等人。木兔壓緊帽子，摘下口罩、帶著笑容過去詢問：「請問，是小光的媽媽嗎？」
赤葦想，若自己沒聽錯，名字就是木兔所謂的「緣分」。
「啊……是的。您是、木兔選手嗎？」女性的語氣非常不肯定，察覺自己的失禮，慌亂地向木兔道歉：「不好意思，我實在是太失禮了，但我對體育一向沒什麼關注……小光和我在大阪的父親都很喜歡看您比賽……所以才寄了這麼唐突的信、」
「沒關係喔，謝謝你們的支持。」木兔搖了搖手表示不介意，把口罩戴回去，「小光的狀況怎麼樣了？」
聽著木兔和女人的對話，赤葦意外注意到戀人在其他方面的成長。這個人以前可沒有那麼耐心聽人說話，也不懂得安慰別人，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雖然場合不太對，赤葦心底卻掠過一絲焦躁。
像是察覺赤葦的情緒，木兔捉住他的小指蹭了一下，「走吧，去看看小光。」
「嗯。」
在白色的空間裡彎彎繞繞，然後踏進帶有淡淡色彩的走廊，他們才在小光媽媽的帶領下停在一個房間前。不同於一般醫院的印刷字體，上面可愛地寫著孩子的名字。不過，卻不能改變這是病房的事實。
小光媽媽說已經和醫生詢問過今天探訪的事，只要不要激烈活動的話就不會影響小光的病情。在此之前，她要先和小光說幾句話，等會在開門請他們進來。
當門關上後，木兔開始他預先準備的聖誕安排。
今天是聖誕夜，小光作為好孩子，當然要有聖誕老人和馴鹿特地為她送禮物。
「赤葦要笑喔！像我這樣的！」拿下遮掩用的帽子、眼鏡和口罩，木兔燦爛地為赤葦示範明星笑容。手腳俐落地戴上聖誕帽還有聖誕老人的鬍子，木兔把袋子裡預先準備的馴鹿角交給赤葦，「嘿嘿嘿！今天赤葦要當我的馴鹿喔！」
方才那個笑容差點閃耀得赤葦睜不開眼，他回過神認真地點頭道：「我知道了，木兔學長。」
此時病房拉門微微推開，這是暗號。
木兔清了清嗓子，由赤葦負責拉開門，他活力十足地走進病房裡。就像木兔每次踏上球場一樣，讓場邊都能感受到那飽滿的能量，和不衰的熱度。
「嘿嘿嘿！這裡有沒有一個叫作小光的好孩子啊！」
「哇！是聖誕老人！」房間裡的小女孩發出尖叫，赤葦目睹了那褪去並融的瞬間，倏地胸口彷彿被用力地刮了一刀。小女孩沒辦法下床，只是不斷指著木兔，「媽媽！是聖誕老人！」
「小光要不要猜猜他是誰？」
「欸……不是聖誕老人嗎？」小光的興奮明顯降低了點。
赤葦將房門拉上，在病床旁蹲下來與小光困惑的視線平行，「聖誕老人會派小光很喜歡的人來代替他送禮物給妳。小光最喜歡的人是誰呢？」
小光先是講了父母和爺爺，又說了自己的朋友……可是這些明顯都不是正確答案。赤葦看向在一旁等待的木兔，接收到眼神的木兔有默契地一起對著小光做出黑色狐狼的招牌姿勢。
「是光太郎！」小光跟著一起舉起雙手，「是光太郎！光太郎！」
「嘿嘿嘿！答對了！」木兔拿掉鬍子公布正確答案，「我來給好孩子禮物了。小光是好孩子嗎？」
「我有乖乖吃藥，也有乖乖打針。」
聽見小光說得如此肯定，媽媽在一旁小聲地道：「可是蔬菜都不好好吃。」
「我有、」小光垂下肩膀，「好吧，我沒有……這樣就不是好孩子了……」
「那能約定之後會好好吃蔬菜嗎？」赤葦反應很快地讓木兔伸出手，「和光太郎打勾勾？」
小光伸出手指頭和木兔的勾在一起，對赤葦笑道：「嗯！我可以！」
雖然是小女孩，但赤葦在親自見到小光後，也覺得這孩子和木兔之間肯定有某種「緣分」。這份天真和直率，以及突然沮喪又能在下個瞬間充滿活力，就彷彿曾經的戀人一樣。
明顯比起木兔挑選的禮物，小光更開心看到他本人，纏著木兔一起吃醫院提供的午餐。幫小光吃掉一小口的木兔低聲對赤葦說，這個超級難吃，要是他一定是當個徹底的壞小孩。
赤葦忍不住笑了，才發現小光正看著他。
「大哥哥也打排球嗎？」
「沒錯！」沒等赤葦回答，木兔從一旁攬過他的肩膀，「赤葦很厲害喔，是很帥的舉球員！能讓我扣出很棒的球！不論什麼時候都是很可靠很安心的夥伴，所以今天才讓他跟著我一起過來！」
就是因為知道木兔的不虛偽，這一連串直接的稱讚更讓赤葦的臉頰發燙起來。
而聽見赤葦被自己的偶像認證，小光看著赤葦的眼神瞬間發亮。
赤葦回以微笑，不動聲色地悄聲道：「宮要是聽你這麼說，肯定會念個沒完。」
「我說實話啊。」
小光只聽見木兔的話便跟著補了一句：「對！不能說謊！」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這句話不假。
小光等會要做今天的檢查，他們得在這個時間告辭了。赤葦好笑地看著木兔和小光不捨地別離，他簡直像是討人厭的家長，硬是把自己孩子和玩得開心的朋友給拆散。
木兔和赤葦沒急著離開醫院，由赤葦以個人名義把木兔不小心買得太多的玩具捐蹭給醫院，若有不合適的禮物，之後也會轉到其他的福利機構。
院方收下了一些玩具，而被退回來的玩具之中，有一顆排球。
「想也知道排球是不行的吧？」這裡是醫院。
木兔拿過排球，噘起嘴不滿地道：「可是我是排球選手，送排球有什麼不對？」
居然讓他啞口無言，赤葦張開的嘴又閉了回去。
兩個人等到外頭快要天黑時，才看見小光媽媽朝他們過來。說小光沒辦法過來，但從窗戶看見他們離開，希望木兔能在離開醫院的時候再朝窗戶的位置和小光揮手。
「沒問題！交給我吧！」
「辛苦您了，請加油。」
木兔看向某處，「吶，赤葦。小光的病房應該就是在那個位置吧？」
「嗯。」應該是這樣沒錯。
「赤葦啊，現在能幫我托球嗎？」
無須解釋，赤葦立刻明白這個人想幹什麼。腦殼一陣悶痛，他知道自己無法阻止。
「當然沒有問題，木兔學長。隨時可以。」
兩個男人瞬間像是回到高中，那青春的躍動彷彿回到這具被社會侵蝕的身軀。
木兔拿著排球，和赤葦兩個人走到院區的開放空間，赤葦抬頭確認沒有問題，朝木兔點頭──這個位置正好能讓在病房的小光看見。久違地由赤葦開始墊球熱身，木兔見小光貼在玻璃上看得目不轉睛時，身體已經做好了準備。
見木兔從後排位置起跑，赤葦抓準時機上手傳球。雖然已經許久沒有配合，但觸感卻忽略掉數年的空白。他知道，這球的位置剛剛好，一定是在木兔滿意的擊球點上。
漂亮的起跳，適合的高度，寬闊的視野，木兔揮動手臂。
咚！
雖然不是在球場上，卻也落下漂亮的音色。
「準備──」木兔和赤葦兩個人同時對著小光所在的窗戶道：「木兔──光波！」
然後他們看見那在由紫轉黑的天色中，發光的小臉。
「呼！還是一樣漂亮啊！赤葦！」木兔伸手和赤葦擊掌。
「謝謝稱讚。」赤葦回以淺笑，然後看向朝他們過來的保全人員。在醫院裡面打排球的兩個高大男性，怎麼看都是需要阻止的可疑人士，「但我們該跑了，木兔學長。」
「唔哇！糟糕！」木兔抓起赤葦，抱著排球往停車場狂奔。
雖然赤葦很想開口提醒木兔，其實放開他的手會比較好跑動。不過這種偶爾為之的冒險，還有在這種情況下仍緊抓著他不放的手，為什麼就是讓人如此眷戀不已？
被現職運動員拖著跑，終於跑進停車場的赤葦覺得自己快去了半條命。果然，自己運動不足到危險的地步了？
打開車門，兩個人坐進車裡，緩緩駛離醫院，準備打道回府。兩個人安靜了好一會，卻在某個路口停下來等待交通號誌變燈時，同時在車裡爆笑出聲。
赤葦實在是忍不住笑意。他們都幾歲的人了，怎麼還做出這樣莽撞的事呢？但和這個人在一起，好像就算到一百三十歲都還會有驚喜。赤葦向椅背靠去，輕嘆了一口氣。
啊……原來他想和木兔光太郎一起過到一百三十歲啊。真是貪心呢，赤葦京治。
確認還是紅燈，木兔伸出大掌揉了揉赤葦的頭顱，「赤葦，能做個好爸爸呢。」
「木兔學長不也是。」赤葦的鼻子有些發酸，側頭看進木兔金色的眼瞳，「很會和小孩相處不是嗎？」
話剛說完，燈亮成了綠色。木兔繼續向前行駛，大概十分鐘後才看到黃燈減速。
「可是就算是那樣，我只會和赤葦在一起。」離開方向盤，他握住了赤葦那隻漂亮好看的手，將手握往唇邊，許多次的親吻後才道：「我愛你喔，赤葦。」
「嗯。」
赤葦用另一手輕觸木兔方才親吻的每一寸肌膚。他知道的，誰也不會放手。只是看著彼此如此適合家庭，便會困惑，是不是哪一個人做錯了，應該還給對方一個有自己血緣的選擇。在面對這段關係的困擾，木兔總是先破繭而出的那個人，然後伸手拯救作繭自縛的自己。
「木兔學長不太一樣了。」作為優良的副駕駛赤葦替木兔注意著周圍的車況。
還在開車的木兔分神問了句，「什麼？」
「不只是球場上、平常的木兔學長也越來越普通了。」
在理解木兔口中的「普通」之後，赤葦覺得木兔的球場弱點全集絕版之後，或許可以改出木兔光太郎用語新解辭典。雖然是玩笑話，不過有幾次溝通不良時赤葦真的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嘿嘿嘿！是嗎？是嗎？太好了！」木兔不小心加快了車速，換來赤葦的制止，「不過啊、」
「不過？」
「那一定都是跟赤葦學的喔！」木兔咧開笑，趁著紅燈掐了一下赤葦的鼻頭，卻讓眼鏡有些下滑，換得戀人微微的瞪視，「啊，但赤葦反而開始不普通了……這樣不行，要好好休息喔？」
「什麼啊、」這不是和以前相反了嗎？赤葦失笑，「好，我知道了，那麻煩你了，木兔學長。」
「沒問題！交給王牌木兔光太郎就對了！」
回到赤葦的公寓附近，木兔找到停車場停好車，兩個人走在還閃爍著聖誕燈飾的街道上。雖然不如六本木和台場如此大陣仗，卻也很有過節的氣氛。想著附近沒什麼人，赤葦主動地握住木兔的手。
木兔有些訝異地看赤葦一眼，然後道：「那個孩子，如果能康復就好了……」
「嗯，是啊。」可是很難。在小光媽媽委婉說明病情後，赤葦隱約察覺那之後的絕望。不過赤葦也想努力不去想現實的殘酷，試圖想像那個美好的光景。誰也沒有放棄，所以肯定是有希望存在的吧？
「對了，今天是聖誕夜我們還沒交換禮物欸。」
「到家之後換吧？」赤葦駐足欣賞公園正中央那最大顆的銀白聖誕樹，「冰箱裡有烤雞也有蛋糕。」
握著赤葦的手，木兔有節奏地擺動手臂，「好期待噢，赤葦今年準備了什麼？」
「秘密，等一下就知道了。」
木兔發出不滿的哀號，「啊啊啊！不行！我不想等，現在就想要禮物了！」
赤葦的呼吸被抓個正著，木兔輕易地拿走那在聖誕樹下的禮物。赤葦那凍得有些紅的唇瓣，在唾液擦過帶來微微的刺痛，但那樣的刺激卻讓他清楚地感受到眼前的男人正被自己擁有。
又或者其實是自己被對方擁有。哪一種都無所謂，都無所謂了。
「是壞孩子呢，木兔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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